乐清市融媒体中心记者 王常权 通讯员 林宏伟

“世间好语书说尽，天下名山僧占多。”雁荡山有着千年文化积淀，被誉为“文化名山、佛教圣地”，历代高僧迭出，影响深远。林宏伟先生受托选编《雁荡文踪》一书时，特别留意搜寻雁荡高僧史料，发现日本诸多寺庙和艺术机构珍藏的雁荡高僧墨迹数量惊人，极为珍贵。其中京都相国寺藏无学祖元的《上堂偈》、五岛美术馆藏古林清茂的《与别源圆旨送别偈》和京都长福寺藏古林清茂的《与月林道皎道号及道号偈》，被日本政府定为国宝。

此外，昌山纪念馆、根津美术馆等机构收藏的11件无学祖元墨迹，福冈市美术馆、MOA美术馆等机构收藏的4件古林清茂墨迹，以及正木美术馆和兵库县个人收藏的2件灭翁文礼墨迹、京都个人收藏的横川如珙《于高上人主文歌》等18件墨迹被鉴定为重要文化财（日本文化遗产）。《日本美术全集》《近代书道》等杂志书刊也收录刊发过不少雁荡高僧墨迹。

　　有关资料介绍，日本现留存宋元时期雁荡高僧无学祖元墨迹22件、古林清茂墨迹13件、灭翁文礼墨迹3件、横川如珙墨迹1件、西岩了慧墨迹3件，如果加上他们法嗣墨迹及其他书画，数量十分可观。

宋元时期的禅宗东渐

　　唐会昌五年（845年）唐武宗毁佛以后，中国佛教一时凋零衰败。六年宣宗即位，令各道增置八寺，大中元年（847年）又令会昌五年所废寺听僧尼修复，由是佛教稍稍复苏。然而毕竟由于受伤过重，加上唐末战乱甚剧，佛教实难恢复往昔盛状，如此约百余年。不过，在丧乱之中，以简便易行为特色的禅宗和净土宗相对而言仍很发达，尤其是禅宗（南禅宗）更为中唐以后中国佛教的主流，并对日本产生深巨影响。

　　净土宗（莲宗）自唐善导创立以来，中唐以后流布甚广，由日天台宗僧圆仁（794-864年）于847年传入日本。此后，天台僧源信（942-1017年）在其《往生要集》中倡导念佛修行，他曾将此书及其关于因明学说的

注释性著作寄往宋朝，广为流传。源信在日本净土宗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1124年圣应大师良忍（1072-1132）创净土系融通念佛宗，推动了净土信仰的普及。1175年东渐大师法然（1133-1212年）正式创立日本净土宗。

　　禅宗（南禅宗）的两大支派临济宗、曹洞宗先后由荣西（1141-1215年）及其弟子道元（1200-1253年）传入日本后，大得幕府归依。幕府屡屡延请宋元禅宗名僧至日宣教，优礼备至，笃信虔敬，后来皇室、公卿也纷纷参禅，遂使禅宗兴盛莫比，在武士中发展尤快，并成为其重要精神支柱之一。日本禅僧大批入华，广泛吸收宋元文化，而中国禅宗名僧渡日后也广泛传播宋元文化，“五山文学”由此形成。日本禅宗极力效法宋元，如仿建五山十刹及劝幕府在全国66州2岛各建一寺一塔等。现在日本禅宗信徒多达900万人。

　　和慧可求法一样，临济宗最早不是传过去的，也是被求过去的。禅宗讲究的是以心传心，不过为了证明，还要传印可。达摩传下的衣钵，到六祖慧能以后就没有了。之后禅门相传的证明是“顶相”和“印可状”。所谓顶相，就是头顶的相貌，简而言之就是师父的画像，画好之后师父还会在上面题赞，证明这确实是赠给弟子的。在东京国立博物馆的展览上，可以看到东福寺收藏的顶相：无准师范像。这是无准送给圆尔的传法证明，也是南宋人物画像中的极品，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和尚跃然纸上，看上去栩栩如生，堪称是中国美术史上的杰作。

　　所谓“印可状”，则是类似毕业证一样的东西，由师父亲笔写下，证明徒弟的才能和传法资格。在展厅里，能看到无准师范亲笔写的“圆尔印可状”，由于年代十分久远，中国的寺庙里已经没有传承如此久远的印可状了，其历史价值不言而喻。

　　日本僧人来中国求法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从中国请高僧去传法。无准师范的两位弟子，兰溪道隆和无学祖元，都被日本当时的镰仓幕府请去，奉为国师，广传佛法。两位法师的顶相和他们亲笔的墨迹，由于年代久远，现在都是日本的国宝文物。

无学祖元在日本历史上是一个传奇人物，甚至可以说对亚洲历史都有一定影响。他被日本幕府的统治者北条时宗请到日本供奉。1281年，元军入侵日本，声势浩大，幕府对是战是和摇摆不定，这时无学祖元给北条时宗写了六个字：“莫烦恼，蓦直去”，让他不要担心，坚定行事。于是幕府有了信念，全力抵抗元军，不久台风袭来，元军全军覆没。这六字真言简直和《临剑颂》一样的平地雷声。后来无学祖元被奉为像神明一样的人物，号佛光国师，加圆满常照国师。

高僧墨宝助力“国际雁荡”

　　宋元时期这些雁荡高僧，不但墨迹珍贵，而且在日本影响巨大。如1275年秋为避战乱住持雁荡山能仁寺的无学祖元，既是日本禅宗史上赫赫有名的“佛光派”的始祖，也被学者推为日本五山文学的始祖。1276年（一说1275年），元军攻入雁荡山能仁寺，寺庙里只有无学祖元一个人没有逃跑，元军怀疑他是奸细，举刀要杀。无学祖元面对刀兵，毫不慌张，念了一首诗：“乾坤无地卓孤筇，且喜人空法亦空。珍重大元三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意思是天地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但幸好一切都是虚幻，

所以也无所谓，你们要杀我是白费力气，一切都是空的，斩我就像斩春风一样。这首诗叫做《临刃偈》（又称《临剑颂》），元军听到之后，就默然退去了。

　　无学祖元的《临剑颂》，曾在日本广为流传，直接影响日本武士道精神，后又被日僧雪村友美传回中国，并衍生出新的偈颂。《临剑颂》在传播过程中体现出极其强大的影响力，亦反映了中日双方相互认识、相互影响的文化交往历史。1286年，无学祖元圆寂后，日本天皇敕谥“佛光国师”，并由后光严天皇加溢“圆满常照国师”。

　　元代雁荡高僧古林清茂俗姓林，字古林，号金刚幢，晚年又自称休居叟，是地道乐清人。古林清茂19岁时在雁荡山能仁寺横川如珙之策励下，精进研习，得悟受法，后归住国清寺。晚年奉朝廷之命列席金山大会，备受王臣士大夫等之尊崇。古林清茂在日本禅界的名头很高，其门下被尊称为“金刚幢下”，日本禅僧入元求法，“多以能入其门为荣”。他虽然没有到过日本，其法嗣梵仙后至日本开创竺仙派，又称古林派，为日本禅宗二十四派之一。

横川如珙是宋末元初雁荡高僧，俗姓林，号横川，又称行珙，浙江永嘉人。1268年丞相钦仰其德，请住雁荡山灵岩禅寺；4年后迁往能仁禅寺，后退隐于雁荡山放牧寮。1279年奉敕住持宁波育王寺，现雁荡山龙鼻洞有其书法刻石。

灭翁文礼是宋代临济宗杨岐派高僧松源崇岳的法嗣，俗姓阮，号天目，临安府钱塘（今杭州）人，1212年开法临安府慧云寺，继主临安府广寿寺、温州能仁寺、安吉福泉寺、明州天童寺。横川如珙听说文礼禅师开法于天目，门庭兴盛，遂投其座下请益，悟道后奉旨前往育王，开法接众。

　　西岩了惠，生卒年代不详，俗姓罗，宋蓬州（今四川蓬安）人。为杭州径山寺无准师范禅师之法嗣。曾应温州知府之邀住持雁荡山能仁寺，时能仁寺被火已三十年，了慧禅师费时三年，重建寺宇，建成即辞去。著有《住温州雁荡山能仁寺语录》一卷，收于《西岩了慧禅师语录》一书。

　　雁荡山开山凿胜始于南北朝，兴于唐，盛于宋，自唐代以来，遗存6处古刹及12处古刹遗址。至宋代十八个古刹相继建成，名僧辈出，四方高僧慕名而来，与海内外文化交流十分频繁，可惜现存史料甚少。留存日本的这批雁荡高僧墨迹，无疑为研究宋元时期雁荡山乃至温州佛教文化的鼎盛历史提供了重要资料，用实物对这段历史做了最好的回顾，为雁荡山进一步开发利用佛教文化资源，建设和发展特色旅游，开拓国际旅游市场提供新的元素。

佛教在“霓虹”的发展

　　佛教于后汉时期传入中国，在中国进行了发展与变化之后，于6世纪传入日本。佛教经由朝鲜半岛逐渐被引进日本，现在日本佛教已经有1400年的历史。最初，百济的圣明王向日本派遣使者并献上释迦牟尼的铜像以及经书，由此佛教开始被传入日本。但此时神道教作为日本的国教拥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所以佛教只能作为一种民间信仰而被传播。值得一提的是，苏我氏为了在朝堂上获得政治权利，利用佛教与物部氏展开了斗争，在这场斗争中苏我氏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从此看出在这个时期佛教开始在日本政界发挥作用。

　　佛教在日本得以发展离不开圣德太子、圣武天皇、空海、最澄、法然等人的贡献，可以说他们促进了佛教在日本的传播与发展。

　　飞鸟时代，圣德太子为了佛教的兴隆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为后来佛教的广泛传播奠定了扎实的基础。这个时代佛教开始作为统治者的工具，起着保护国家安定的作用。

平安时期佛教在日本相当的流行。最澄与空海是平安佛教的开宗之祖，二者从中国学成归来之后，重视佛教教义与实践相结合，分别开创了天台宗和真言宗，而且二者受到了朝廷的重视，迅速在日本抬头。但不得不说的是天台宗和真言宗无论哪一个实际都是以镇守国家和为了个人的实际利益而被建立的，它们都是与世俗的权利结合的产物。

　　直至镰仓时期，佛教在日本达到了鼎盛时期，这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这个时期是个战乱纷争的年代以及武士文化的兴起。在镰仓之前佛教是为贵族服务的，而到了这个时期，社会生灵涂炭给人们带来了极度的不安，因此民众开始寻求心灵上的支柱，所以佛教开始为大众服务。但是旧佛教教义晦涩难懂，很难成为武士与民众的支柱，所以镰仓新佛教应运而生，新佛教突破重重难关给予大家希望。这时形成了镰仓六宗，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为了救济广大百姓，提倡的是人类全体平等。

　　镰仓时期至包括“建武中兴”的室町时期，还出现了有名的“五山文学”。所谓的“五山”是指中国南宋的官寺制度，即有朝廷任命住持的五所最高的禅寺。镰仓时期日本模仿南宋的五山制度设立镰仓五山（建长寺、圆觉寺、寿福寺、净智寺、净妙寺），京都五寺（天龙寺、相国寺、建仁寺、东福寺、万寿寺）以及五山之上的京都南禅寺，共十一座禅寺，合称“五山十刹”。

　　由于“五山十刹”官寺制度的建立，信奉禅宗的僧人们得到当政的极力支持，享受着优厚的待遇。他们为显示其高雅尊贵的社会地位，常常以文会友，以诗喻禅，热衷于通过禅宗接触中国文学，似乎对“弘道传法”失去了往日的虔诚和兴趣。于是“五山十刹”出现了“多见日本僧以文为本，学道次之”的“重文轻道”的趋势，这种现象积习成风，由“五山十刹”扩展至“林下末寺”，进而风靡社会，成为当时日本文坛的主流，史称“五山文学”，对于当时的政治、文化乃至人生观方面都产生了不可忽视的精神上的影响。

　　由于禅宗在日本不可动摇的地位，宋朝僧人的一些修行之道，也在日本的文化里深深地扎下根来，最典型的就是禅门茶道的流传。

　　这还是和明庵荣西有关。南宋绍熙二年（1191年）荣西将茶种从中国带回日本京都高山寺，从此日本开始种植茶叶。公元1259年，日僧南浦昭明前往南宋最大的寺庙，无准师范主持的径山寺学习禅法，同时也学会了茶道，将之引入日本，是为日本茶道之始。

日本茶道源于南宋禅门，所以日本历代茶道宗师都将南宋的茶具和禅门高僧遗物奉为至宝。南宋的茶道在中国早已失传，因为那时候是冲茶末（日本称之为抹茶）而不是泡茶叶，最讲究茶碗的精致。由于后来中国不再冲茶了，所以宋代最好的建窑茶盏基本都被日本人买了去。在东京国立博物馆的禅特展里，可以看到两件被定为日本国宝的南宋茶碗，一件是油滴天目碗，以碗上曜斑闪闪如油滴而得名，另一件是玳玻天目，以花纹如玳瑁龟甲、光泽如玻璃而得名，这两件瓷器精美异常，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日本茶道是南宋茶道的继承者，更是宋朝禅茶一味思想的产物，所以非常重视在品茶时参禅。日本茶道宗师千利休更主张在茶室里挂上高僧墨迹，以助修行，这样的结果，就是帮助中国保留了很多宋元时期禅门高僧的书画。在中国，禅宗墨迹和禅宗画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元人《画继补遗》论高僧牧溪的作品时说：“诚非雅玩，仅可僧房道舍，以助清幽耳”，所以中国没人收藏和保留这些高僧作品，以至于到后来全部失传。然而日本的观点正好相反，千利休认为：“墨迹无关乎笔迹之工拙，却是古德先哲手泽遗范，其文辞既好，义理闳深，正可悉心体悟。”所以日本历代王公豪门，无不以宋元时代禅门高僧墨迹为至宝。

本文写作参考了冯亚红：《宋元佛教宗派在日本的影响》；谭亚楠：《佛教在日本的发展及其影响》；《禅宗对日本文化影响巨大》（北京晚报）；杨增文：《日本佛教史》（人民出版社）；铃木大拙著、刘大悲译：《禅的生活》（上海三联书店）。